……这类似世纪末的心态,却孕育著新文化临产的期待。与此一发展同时在进行著的,便是东方中国的变革。反传统的狂潮、对中国文化业已没落死亡的诅咒,与西方并无二致。放在一个大的世界史格局中看,我们就知道:近代中国的苦难,近代中国思想史上的矛盾、复杂、变异、纠缠以及紊乱,亦是整个文化传统面临统合、再造、转化、异变时的表现,而非只肇因于中西文化冲突后中国文化挫败的反应。全世界都处在一个新时机,都在思索文化的出路,寻找突破(龚鹏程《垂头丧气的近代思想史》)。

仰道德为生化之源,宗神仙为立教之本。道教既尊崇无上虚无大道、又敬奉神明仙真。仰道德与宗神仙,均意在长生久视为修行目标,得道成仙为修道理想。正以内此,道教诸多神仙受香火,是有在世功德,能息心寡欲,能教示众生,乃至有出入仙凡玄机。是故,人在道中,道在人中。人能不失道,近可通感神明,远能修炼成真。天道与人道同,天人相通,精气相贯。据说,求道之法,静为基先,心神已明,与道为一。这,差不多就要接近科技的说法了。特别是唯科学是论者,对西方科技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崇拜和坚执信仰。其实,道本虚无,三才六合之中无所不灵,无所不至,正如现代科技所揭示:一切都在那里,道法自然就好。

道观是为人处理实务的。从来都说道教重虚,其实不然。阳醮和阴斋都不是务虚,而是指向

实操,从而解决天、地、人三界关系的。比如升职疏,启请消劫行化文昌帝君保仕途通达,升迁稳便。比如益智进学疏,启请扶文启运魁斗星君,可保智慧开明,学业顺利。比如增福进财疏, 启请正一财神真君可保财源广进,生意兴隆。比如礼斗消灾疏,启请大圣北斗七元解厄星君可保消灾免难。比如护命延生祛病除疾疏,启请三界药王天医大圣可保身体康健,祛病除疾。比如姻缘和合疏,启请仙圣可保婚姻美满,家庭幸福,贵子兰孙。比如度亡升真疏,启请东宫慈父太乙寻声救苦天尊拔度幽苦超凌仙界,随愿往生历代宗亲承功脱化度品南宫。比如平安吉祥疏,启请保出入平安,遇难呈祥。比如解冤灭愆疏启请除罪灭愆,冤债和释。作为千年古道观的云台观,依科阐教及通过科仪、法事、法会而为人禳灾度厄,祈吉保安自是本事所在。

到道观为什么要奉香?或香供养在云台观意味著什么?这个,需要查和上香的历史。据载,至少西周时就已有上香习俗,嘉陵江中段的苍溪、阆中一境,巴賨之族重巫灵、鬼神、仙道,其祭祀之俗在杜甫《南池》有确凿描述。诗圣杜甫,其诗通史。神明高在上,火性炎上,通过火的焚烧和烟篆上行,即燔柴。与云台山一箭之地的阆中灵山,考古发现燔柴遗址和三星玉璧,足证五千年前就这样了。至于后世道教重烧香、行香供等其来久长,而行科中呈香文和对香的赞美之词所在颇多。如太真天香八种:道香、德香、无为香、清静香、自然香、妙洞真香、灵宝慧香、超三界香。突然想到龚鹏程《垂头丧气的近代思想史》:“从五四运动以后,反传统、讲新文化、提倡全盘西化的人,固然对中国传统学问嗤之以鼻,毫无理解、也不想去理解,对近代思潮的发展,更不会寄予关切。反省新文化运动的人,则又因看到了五四提倡民主与科学的结果,徒然造成了科学主义和民粹而愤激哀伤不已。因原本中性词:迷信,在某个时期打上了贬义(反动)标签后,便极难翻身。与人说到古今、东西方之间,一些议题如科学、宗教、信仰什么的,即便百般解释也涉嫌夏虫语冰、鸡同鸭讲,甚至互不相让和互不通融,是和非、黑和白,二元对立的壁垒再难打通。比如说烧香的意义在于神、人、鬼三者沟通的中介,比如说“九天之上,惟道独尊,万法之中,焚香为先”之类,在科学教者而言,回敬一声:绝壁神棍,算是看得起。

苍溪一境素有“半城民居半城道”之谓,“道乡”之誉更是声名远播,至今有合法开放的道观十座,真武宫为省道教传度重地,其道教文化更是呈现出活态传承的样本和标范。阆中则大不同!阆中曾有锦屏山纯阳洞、天目山唐福观、沙溪石室观、蟠龙山东岳殿、南岳殿等道教场所,清末有道士百三十余人。凡逢病疫流行或匏禳祈禳,或瘟祖会或春节等,便行科阐教、书平安符,沿途点烛焚香礼拜,并施以米粮。特别是阆中,至民国初年(公元1917年)道教也还时有活动,民国三十年(公元1941年)东岳殿天师派与吕祖殿、邱祖殿、观音殿共七人成立了四川省阆中道教分会,到1949年道教基本上停止了活动,教徒还俗。道教作为一种宗教,一种信仰,一种文化,一种习俗等,总是说来话长的。与科学放在一起论述,不独道教(但凡宗教)皆一言难尽。还是龚鹏程《垂头丧气的近代思想史》说:“盖科学与科学方法,超越了它的理性限度,成为普遍且惟一的方法之后,科学就变成了宗教。凡不能经由科学方法检验而获知的,都被认为不是真理。这种科学方法,提倡者深受外国思潮的影响……”

例如以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为核心的物理学革命,以及非欧氏几何、逻辑悖论的出现,科学的信仰地位已受到强而有力的挑战。“具普遍必然性的科学是如何可能”的问题,业已取消,转换成问“是否可能”了。曾经秩序井然的世界图象,亦面目全非。与科学有同等地位的理性,也受到质疑……(龚鹏程《垂头丧气的近代思想史》。在云台观读到这些论述,感受颇为不同。正如有人说:一提到封建迷信脑海里第一反应就会是道教。然而,对于宗教信仰的定义与概念往往都是来自西方的定义。某个下午,和阆中庞门、宋大师在云台观茶室有所交流。当说到科学与宗教的时候,觉得是很好玩的事情。比如说科学是实证的而宗教是玄想的,说科学是定量逻辑的而宗教是概率预测的,科学是物质层面物化有用的而宗教是精神层面虚化无用的。又正如西洋拳的理论基础是力学原理,讲究力量、速度、时间、距离等因素,而传武来源于阴阳观念,起于易、成于医、附于兵、扬于艺,注重平衡和天时地利人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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